顧傾城猛地擡頭望著蕭鳳梧，這一瞬徹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懵住了。

他，他到底在說什麽啊？

蕭鳳梧見她睜大了輪廓美麗的眼睛，清淩淩的眼波之中清晰倒映出自己的影子，不知如何，心一下子就又軟了下來，和緩了語氣，慢慢說道：“你才多大？你以為你這點心思能瞞得過多少人？你覺得一個毫無根基的人，能夠撐起高樓廣廈麽？還是說，你覺得看了幾本宮闈秘史，便可以和這些谙於世故，在權力鬥爭的漩渦中摸爬滾打十幾二十年甚至時間更久的人相提並論？”

“我……”顧傾城的眸光一霎時黯淡下去，面頰卻微紅。

“你以為你步步為營，每一個局都周密完美，其實都是漏洞百出的！”蕭鳳梧唇邊帶一抹譏誚，毫不顧忌顧傾城的臉面，“比如說你祖母患大脖子病一事，雖然食物有相宜相克，但你覺得那麽短的時間內會造成那樣明顯的後果嗎？”

顧傾城面上一白，喃喃道：“所以說，其實是您的人幫了我一把？”

“否則呢？”蕭鳳梧笑意不達眼底，“你如今回頭想一想，自己當初的計劃是不是漏洞百出？你從沒有試驗過，也沒有問過有經驗的醫者，單憑著我給你的那幾本書，便敢這般行事，說得好聽你是聰明大膽，說得難聽些，不是盲目冒險又是什麽？”

“我……”顧傾城張口結舌，回憶往事，的確是自己行事不夠穩妥，話到嘴邊又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我起先不過是為了報答你的援手之恩，”蕭鳳梧再次把蜂蜜水送到顧傾城唇邊，見她乖乖喝了，一抹淡得幾乎看不見的笑容在眼底一閃，“所以處處幫你。你不是以為當初沒有你的援手，我便當真會被逼入絕地吧？”

顧傾城把頭深深垂下，怎麽會呢？到了如今她若是還那麽想，那便是笨到家了！蕭鳳梧身邊怎麽可能只有寶成一個護衛！他那麽做一定是有自己的用意的，盡管她猜不透。甚至，還很有可能，自己的貿然出手打亂了他原本的計劃，自己所謂的挾恩圖報不過是一場笑話！

顧傾城唇角彎起苦澀的弧度。

蕭鳳梧心中忽然有些不忍，覺得自己一下子把所有的事情都揭開，對於這個只有十三歲的少女來說，實在是有點殘忍了。

她低垂著頭，露出一截欺霜塞雪的脖頸，透著病態的蒼白。

“其實……”蕭鳳梧語氣更為和緩，“我對你好，並不是有什麽圖謀。你想一想，你有什麽值得我覬覦的呢？你的美貌在你的父親和祖母眼中是為襄寧侯府謀取富貴的籌碼，可是對我而言，美麗不等於美好。你雖然相貌美麗，可是這世上從來都不缺少美人，只要手中有了權力金錢，哪怕比你還要美麗十分的女子也會源源不斷出現的。”

顧傾城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卑微到了塵埃裏，枉她自重生以來一直覺得一切盡在掌握，原來不過是自己一廂情願的假象罷了！

當初自己和蕭鳳梧談條件跟他合作，還煞有介事，以為自己可以左右時局。如今想起來，真是可笑又可悲！

“我對你好，”蕭鳳梧的聲音忽然溫柔繾綣起來，“也許只因為你是你。我沒想那麽多，只是想對你好，所以也就那麽做了。你也不必多心，反正你也不是沒有付出過。有些你提供給我的情報，對我十分有用。”

顧傾城忽然十分疲倦，想著如果此刻有一個地洞能讓自己跳進去藏起來就好了……

蕭鳳梧眼睛裏如同揉碎了星光，泛著點點晶瑩的光彩，柔聲道：“乖，把這粥吃了，當然你若是想在我這別院裏多住些時日，我自然是求之不得的……”說著，作勢要把粥碗端走。

“等一等！”顧傾城只覺得自己全身的血管都脹鼓鼓的，在這裏多留一刻都已經成了煎熬，忙叫道，“我吃！”

“這才乖啊！”蕭鳳梧又坐好，慢慢把一碗粥給顧傾城餵下，還時不時拿手帕給她擦掉唇邊的一點點粥漬。

顧傾城後悔的要命，根本就不該吃的！這哪裏是吃粥，分明是架在火上烤！蕭鳳梧目光如火，溫柔如火，讓她更加不自在了！

“你怎麽出汗了？”蕭鳳梧突然說道，換了一條手帕，一點一點給她擦拭額頭、鼻尖、面頰……

顧傾城身上像是著了火，也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掀起被子身子往下一滑，把自己藏進了被子裏，團成了一團。

然後便聽到了蕭鳳梧悶悶的笑聲，她越發窘迫，眼睛閉得緊緊的，似乎這樣就能把蕭鳳梧趕出自己的世界了。

蕭鳳梧收拾了粥碗，腳步輕盈地朝外走去。

他清楚，顧傾城到底是個養在深閨的女子，而自己之前故意折騰她已經不對了，還帶累她受傷中毒，已是心中有愧，方才不過是順勢而下，替她解開心結罷了，又怎可能真的讓顧傾城為難？男女之防，別說顧傾城，就是自己也不得不守啊！

才走到門邊便看到淳於野雙手環抱，倚在門框上。

“淳於？”蕭鳳梧眼角眉梢的笑意便是刻意掩飾也遮掩不住，順手把托盤塞給淳於野，反手把門關了。這才問：“你怎麽來了？”

“難道我就不擔心你？”淳於野挑眉，“我就知道，你當日把我們都支開就沒安好心。只是沒料到盯著你的人那麽多罷了！這一回可算是玩大了吧？”

聽著這些酸溜溜的話，蕭鳳梧的心情更好了：“雖然有點冒險，但好歹也算是有驚無險，何況我的所得，遠遠比風險多得多。”他當然意有所指，今日自己這樣一番話，顧傾城便不可能總像以往那般逃避了。

淳於野眼神陰沈下來：“我卻只看到了你的卑鄙無恥！”

“有嗎？有嗎？”蕭鳳梧睜大了眼睛，一臉無辜，“淳於，你也是久經沙場的人，應該懂得兵不厭詐的道理啊？何況，”他回頭望了望緊緊關閉的門扉，“謀事在人，成事卻在天。若是她心如鐵石，我做什麽都是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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